一 迷雾
Part1
“所以说自从上周五放学后你就没见过良子同学?” 玻璃茶几。陶瓷茶杯。黑色裤子。肥胖膝盖。硕大腹部。男子喉结上下滑动。学校保健室 内充斥着成年男子从外部带来的寒气和烟酒气息。 奈莉修长手指更加贴近略有热度的茶杯目光从男子赘肉下垂的脸部挪向窗外萧瑟树木 摇头。
另一个干瘪男人用笔敲桌子“是见过还是没见过?!” 奈莉压抑把杯子砸他脸上的冲动甩出三字“没见过!” 肥胖男人和事佬一般摆手“好了同学你可以走了”奈莉走到门口时不忘把手搭女生肩上 “回家注意安全啊!”
即便隔着保健室的大门还是能听到两个男人的对话。 “你不觉得她才可疑么?明明是中学生染一头红发校服裙子还改得那么短。” “是有点太妹的感觉啊!不过她自己非要说和身份证上不同的名字。好俗气的名字。” “说不定那几个少女是被她骗到什么地方转手的......” “春田町警队不是在乐舞街解救的那几个少女么结果都是被同校生骗去的。” “5年前的事情啦!再说这回失踪的女生中有几个是想卖也卖不出去的。”
右耳开始刺痛戴着银色耳环的地方似乎渗出液体。被胖男人搭过的肩膀好像被什么物体 缠住甩不掉的感觉。奈莉咬住双唇紧握双拳。
有人从走廊经过。惟有一个人踩着高跟鞋小跑过来。 “是千——”声音激烈转弯“奈莉同学啊。警察先生调查完了是么?怎么还没有回家?” 穿着白褂笑眯眯的保健室老师寻依小姐。栗色短发直直地垂在耳边心形挂坠在锁骨间摇晃。
寒假开学后三周。年级模拟测验后两周。五位少女失踪后一周。 今天下午全校所有与失踪女生有关人员调查完毕。 高二生奈莉不过是其中之一。
Part2
便利店卖的热腾腾关东煮软塑料杯盛着深色汤汁此刻在手里源源不断冒白气。与此相似的是前方铁路也被笼罩在一片白气中。
不如说是迷雾来得恰当。
“喂我说良子前辈”奈莉的声音穿透白雾直达迷雾中女生身影“虽然这是废弃铁路 据说不时会有火车经过你还是回来比较好。” 被唤作前辈的女生套着加大款校服和男式板鞋站在铁路中央丝毫没有移动。奈莉知道她胖得看不到眼睛的脸上蹭了泪水也知道她双肩耸动是因为抽噎。
“良子学姐回来吧。只是模拟测验而已啊没什么可担心的。” 直觉告诉奈莉不要接近铁路。可她还是在喊话。迷雾阻挡不了声音传播。
这回有反应。学姐转过身来却没有走动。 “你当然不会担心!又苗条又时髦!还是优等生!而我呢!大家都说良子家不愧是开饭店 的!反正我怎样努力也不会被东大录取啊!我什么都不好啊你们是这样想的吧!” 奈莉不由得皱眉塑料杯被捏得脸色发白。 “除了他!他说我美!他约我相见于此要带我走!”良子发疯一般挥舞双手“他是这世上唯一爱我的人!”
“他是谁啊?”奈莉问,眼角余光注意到有黑色物体沿着铁道飞来。那是......火车?
“良子前辈!拜托你回来!火车开过来了!”
良子继续忘我地挥舞喊叫“他爱我!他爱我!我要同他走!”
喊声淹没在火车轰鸣中。发丝被冷风带动飞舞关东煮洒倒在地。待火车驶远奈莉才走近那一片白雾。 轨道处只有死寂。良子曾经站立的地方锈迹斑斑的铁路泥土 再无他物。这是周五下午。
“周五下午我在唱片店听音乐然后直接回家。没有人可以给我作证但我就是这样度过的周五下午。”
一周后奈莉在警察的调查中如是说。
Part3
“哟要一起玩么?” 说话的不是同街区孩童不是熟悉同学而是一头乱发的抽烟男。他倚靠校园围墙身边 还有其他男生故意把衬衫敞开露出完全没有胸肌的身板。 奈莉刚刚翻过围墙到达马路边上暗自“切”了一声准备溜掉。谁知抽烟男有些不爽地追上来扫了一眼自己愤愤道“听不到大爷说话么平胸女?”
奈莉除去红发耳钉和夸张的改校服既不会空手道也不会魔法除去发射仇恨死光的心理战术物理攻击力为0。没有“逃课也会遇到不良少年”的先见之明也没有“遇到不良 之后应该怎么做”的经验。
这个时候逃课简直是找死。
【幸好今天穿着跑鞋。】奈莉一边锲而不舍得和乱发男对视企图致其于死地一边发动马力。【跑过几个抽烟喝酒的早衰男我还是有自信的。】
然后她的头发被揪住。
然后香烟男被留着冲天火箭头的同伙抓住。
“让她走。”火箭男非常帅气地吩咐卷起袖子露出肌肉痕迹。 香烟男醉醺醺地瞪回去“如果我不呢?” 眼看着两人气氛紧张升级,小弟们聚过来做好拉架准备。奈莉趁机往后乱踢反正是有踢到什么东西。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着火箭男和香烟男动手。只见火箭男一个箭步抱住香烟男,接着大哭“快放她走啦!”
众人呆若木鸡。
奈莉趁机又一踹逃跑。
香烟男看着远去小人 冲火箭男发难。后者脸哭相瞬间变严肃“那个女的不太对劲别惹她。”
香烟男倒吸一口凉气“我非要惹!”
火箭男沉吟“你确定?”
香烟男“嗯!”心里做好友尽的准备拳头也握成漂亮形状。
下一秒火箭男“那我也管不了啦大家喝酒喝酒!”
【但是。】火箭男不甘心一般盯着女生落跑背影。【那种紫色光圈好诡异。】
Part 4
【所以你要去哪里?】
脑海里有人问。
奈莉捂住脑袋。前方铁路延伸直抵天与地交界之处。越往前走越多迷雾漂浮而起像干冰蒸发的场景。衣服黏在后背上热气从毛孔喷出。
【我不知道。】
脑海里有人回答。
【你不知道良子学姐去了哪里。】
有声音武断判定。
【你不知道前方有什么。】
那声音再继续。
【不想死的话就请止步。】
这一句有来自外界的声音同步宣布。 搜寻四周却只有花草树木笼罩在渐渐升起的迷雾中。奈莉直接跌倒在地小麦色双腿 被岩石刻上红色印记。接着她坐起来凝聚力量继续前行。
【死也无所谓我已经不想存活于这世界。】
宣誓一般她在心里说。
【无论是不良少年还是八婆的警察或者我自身都讨厌到不行。】
浓厚恨意简直就是发给死神的请帖。这个十六岁少女摇摇晃晃前行。前方是苍白日光树 木枯萎失色。她的红发柔肤此景中最为耀眼。
【我恨自己这个躯体。比良子前辈痛恨她自己的脂肪更甚。】 明明是纤细腰身和修长双腿肤色也是令人羡慕的麦色。
这时有声音通过广袤大海波浪传来野草随着声波的方向起伏。那声音呻吟着“我在这里奈莉我在这里。”
那声音熟悉至极和狂喜呼喊来自同一人。
奈莉向前跑去视线内出现灰色厂房。大概已废弃屋顶破损大门敞开里面漆黑一片。
“对了就是这里奈莉我在这里。”
Part 5
“你自己出来吧。” 红发少女猛然停住脚步从厂房内大喊。清脆的声音回荡激起一片金色——金色在空气中游动 一直游到少女面前 幻化人形。
是一位和善老人身着灰色厂服可能是看守工厂的人。转瞬间机轰鸣声和嘈杂人声一 齐涌来亮得不可思议的灯光下无数同样的灰色身影在庞大机间穿梭。老人笑眯眯地扭头“良子小姐可是位好工人呢。她就在里面。”
好像是在快餐店良子塞了一嘴薯条摇晃沾满番茄酱的手指“呐呐奈莉以后想当什 么?”
奈莉叼着吸管狐疑地偏下头。
“我啊”良子一脸向往眼睛发亮“一直想当医生。整形医生。” 【第一志愿为医生的良子现在在工厂工作真是人生如梦。】
奈莉跟在老人后面忽然冷战蹿升肩头。所以工人都只有背影可是明明感觉大量视线钉在身上。在刺眼灯光下有一束又一束阴郁黑暗的视线。
【可是这不是一座废弃工厂么。】
“喂。”奈莉准备好喷雾,听到自己年轻的声音。老人转身依旧是一张笑眯眯的脸。那微微笑的双眼正对上喷雾被喷时辛辣气味飘溢四周。
像奈莉预料的一样老人捂住双目。但是仅此而已。当老人再度睁眼时他的皱纹加长加深灰色厂服和干燥皮肤融为一体。 “诶呀真是不乖巧的女孩子呢。”怪物喃喃道展开双臂。其他工人拿着锤子扳手飘向奈莉身体近乎黑炭诡异微笑几乎将脸砍成两半。
【快跑。】脑海里的声音命令奈莉。可是腿好似在原地生根发芽一般动弹不得。
【快跑!】工人逼近他们的眼角流出黑色液体张嘴是残缺不齐的牙齿。
“快跑。”有人伏在奈莉耳边轻声道。女生向后踉跄几步跌倒在地喷雾也顺势滚远。就 在工人悄无声息地几乎碰触到奈莉指尖时一股力量冲上女生四肢她几乎是弹起来以 百米冲刺的度冲向大门。
“有意思。”怪物笑了。
但是无论跑得多么久大门始终离自己有300米左右的距离。工人再次追赶上自己几乎要摸到裙子边缘。
【刚才不是想‘死也无所谓’么为什么现在跑得这么卖力?人类真是善变。我真是善变。】 奈莉紧握双拳怒气冲冲地冲后喊一句“别随便揪人家裙子啊!”鬼手被吓得退后一点。
这次是突然冒出的某人抓住奈莉肩膀挡住女生去路。只见一位黑发黑瞳的少年面无表情一手捉住奈莉肩膀 一手伸出,手掌冲着怪物们,一道金色弧形光芒形成天然屏障。怪物们瞬间停止运动不甘心地徘徊。
“签订个契约怎么样。”年纪相仿的男生说。明明是提议语调却是平淡下沉。奈莉差点咬掉舌头。“哈?”
少年明显皱眉。“契约。我会保护你。”潜台词就是不签订的话你会被妖怪们吃掉。
奈莉仰头直视少年漆黑眼眸“是不是要我把灵魂给你吃?”
少年眉头紧锁“我不吃灵魂。”
奈莉刚想松口气感叹终于遇上一个正常人就被少年压抑怒气的命令活生生噎回去 “你倒是快点做决定!这样伸着手臂很累啊!”
手臂笔直地伸向前方看起来要僵住了。奈莉咽下口水颇为内疚“那契约怎么签?” 少年眼球转到她这边接着收手。
金光一闪二人消失无踪。
从老人变成怪物从怪物变成金发红瞳的英俊男人。他站在工厂正中央望着三秒前还承载少女存在的地面微微一笑。
“好了收工了!”男人拍手半跪地上“尘归尘土归土。”
郊外的废弃工厂爆炸出亮光继而恢复黑暗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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